猫砂盆/

  有时候会觉得我是我,有时候又会觉得我不是我。
  就像是做梦一样,摇晃脑袋、清醒清醒,发现眼前是路面,身侧有道路一边的树与路灯,身后是绵延的红色方砖——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,已经不知道是用谁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了。能看到自己的后背、也可能是脸颊,但是正脸却看不真切,似是一个每日吹水的网友,自以为了解彼此很深刻,但又素未谋面,甚至没有任何大的交集。
  就是那样,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。
  成长已经久了,我总会有这样的想法,就好像一直以来我都不曾是过我。有时我会觉得这是某种伪装,或者是掩饰,但目的是什么呢?可能是为了让自己被他人偏爱、喜欢上吧。从这个角度出发,我大概是做到了一点。母亲他们会喜欢那个人,喜欢那个由我打造出来的,深谙世事、成熟、上进,更懂其心、体其难处的人。从同学身上体会到的,比起亲人而言,更多的是亲切感,对另一个我编造出的乐于助人、无所不能、有所闻有所见解、会倾听也会谏言的人抱有的亲切感。我似乎一直在与我精心设计出的那些人相安无事。他们的性格或许不适合在我这样一副躯壳中,但至今为止我们都相安无事。
  ——直到现在。我开始做不到了。
  不知道是演够了,不再想装模作样了,还是我的演技已经不足以驾驭他们了。那些真真假假似乎都想离我而去。我觉得越来越多我的本性泄露了出去。我是不喜欢这样的,因为我深知没人会喜欢上我本人这个我。如果真的放我出去,一切不就毁了吗?就像是污水排放的闸门松动,带着一潭死水活了过来,却比死的时候更令人作呕。
  我想来想去,一直以来,我能装做我理想中的人,可能是因为我从未意识到我们并不是同样的人吧。我靠我的蛮力压住了他们,自私地把他们看成和我一体的存在,享受着他们被人喜爱着的感觉。但我现在已认识到了一件很可怕但也很现实的事:人们喜欢的并不是我,而是他们。我突然明晰了,发现了他们不过是被我制住、无法动弹,而不是和我成为一个整体了。
  幡然醒悟后,我发现真正的我,是个连他们,甚至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人。我可能一直以来都在做着错事,在害人害己。我让大家觉得我就是我假装出的样子,让大家为我的存在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,又让真正的我最终自食恶果,只能看到自己的恶心至极。
  我在奢求,在想着世间也会有好事砸到我头上,但我的报应来了,好事拜访我之前,其他的东西先砸下来了,砸得我头破血流,让我变得尚能直立行走,却好像一座血肉模糊的喷泉,不断排着血水和废气。我很愚蠢,愚蠢到想不出来该如何为我自己搞的闹剧收场。可能我是世上最不敬业的演员,没能演到极致,让大家真的喜欢上那些人。也可能我是最敬业的演员,敬业到妆花了、泪流了,还倔强地入戏,殊不知自己早已经搞砸了,早该放弃了,早该下场了。
  但我最终是,敬业又不敬业。说敬业,是说我没能把真的自己给大家看。可能是不敢,也可能是不愿意,即使被拆穿了也不想自己扯掉自己的面具。说不敬业,是说我不想再钻研了,不想再做自己的独角小丑,看起来在打动别人,实际上连自己都想吐。
  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我只能想想,只能机械地演下去,只待东窗事发,别人把我大卸八块,一块块运下舞台。
  很可笑,很荒谬。我曾经自以为自己琢磨透了自己的角色,但现在我却连我自己本身的存在都看不懂,更别提与角色们相处。
  我可能再也不是我了吧。那样是否是件好事?我永远想不透,更不要说他们。